试论“妓女题材”在《金瓶梅》中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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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狎客的转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指出妓女产生的根本原因:“随着财产不均的出现,即到了野蛮期的高级阶段,除奴隶劳动外,零星出现了雇佣劳动,同时作为它的必然伴侣出现了跟奴婢献身男性的强制义务并存的自由妇女的职业卖淫。" 在中国有资料可考证大约在公元前100 年左右,汉武帝为收买军心穷兵黩武,给没有妻室的军士设置了营妓。“妓者伎也,汉武始,置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者。”(《汉武外史》) 唐代又进一步为官廷高置官妓,妓女入宜春院,或属教坊管辖。娼妓的制度化, 使妓女队伍逐渐壮大。到了元代,据马可波罗的游记载, 仅大都一城, 就有妓女二万余人,出现了除营妓之外的官妓、家妓、私妓。《中国古戏剧史》云“唐宋以后,贵族家中多蓄家妓自娱"。而真正使妓女走人文学的却是与之相对的文学自觉后的“士阶层”的产生。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隋朝科举制的草创,将魏晋以来一直由门阀世族垄断的铨选任官的特权收归政府。使一批才堪济世、学兼天人的庶族士人有机会挤入政府部门参政议政。至唐,科举制进一步确立,且日趋周备完善。尤自高宗武后始,特重进士词科。“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这种进士独尊的现象影响着人们思想文化的审美趋向。新进士人“重词赋而不重经学,尚才华而不尚礼法”, 尤其中国青楼业在此时形成全国范围规模化的经营, 更为新兴士子提供了新的文化消费场所,使文人士子的浪漫情怀有了现实的用武之地,出现了如《莺莺传》《非烟传》《游仙窟》之类的有关士与妓的文字记载。逮至晚唐,时势迁变,仕途险峻,士人干谒事功的抱负受挫, 而失意萎靡。随之出现了一些观妓、别妓、悼妓、怀妓之作。如《翟小玉传》《李娃传》这些作品大都是天真未泯、随俗雅化的妓女缠绵在一个风流倜傥的“士”周围, 为“士”而忧而喜。直至宋代《义女传.秦少游妓》《浩然齐杂谈》皆属“士”与“妓”。也就是说,这些书中描写的浪漫情爱的基础“文人狎妓”,狎客的主体是才子。尤其元代杂剧的繁荣,涌现出一支庞大的艺妓队伍, 使在社会动乱和科举制度取消后的沦落为比妓女而不上的宋元文人, 找到了逞示才情和发泄郁闷的场所。宋元文人成了杂剧创作中的主人,与演员融为一体, 这种平等而融洽的艺术合作关系,使妓和士成了他们美好创作的中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但是, 到了《金瓶梅》当中,作者笔锋一转,让这些为文人所“歌颂”着的妓女围绕在一个集“奸商、恶霸、流氓"于一体的万人诛殊的西门庆身旁。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将门之妇也丢弃前嫌加入西门妓的行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且看《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九回:写新科进士, 两淮巡盐御史蔡蕴嫖妓董娇儿, 中介为巨商西门庆, 且事后又由西门庆为其补足嫖资。作者的春秋笔法已暗示出明代中叶以后商人地位的飙升, 即使在狭邪领域, 商人也开始了与士阶层分一杯羹的尝试。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金瓶梅》产生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我们知道,明代社会出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商业繁荣, 尤其是江南地区沿运河形成一条新的条状商业贸易区。据《明清史》载: 16世纪30年代明代商业突飞猛进,市镇的繁荣, 当地家庭手工业的发展, 农业经营的商品化, 商业流动、人口增加、经济活动变化连带的生活方式的转换, 使人情世态发生了更移。商品充斥着市场, 充斥着人们的观念。生存第一,享受第二。晚明社会物质生活上的去朴尚华在城市风尚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 明朝至嘉靖、隆庆、万历年间, 君主荒淫、昏愦、怠堕, 社会急剧走向衰落, 于是豪强恶霸奸商, 饱暖思淫欲, 便把目光投向性欲,周旋在妓女身旁的不再是所谓的“才子”, 而是有钱的“商人”。在《金瓶梅》中,作为新兴商人、土豪的西门庆便成了那个物欲吞噬了人性的社会的所有女人关注的对象, 更是妓女瞅准的猎物。传统的才子佳人便成为一句空话。而一些所谓的“风流才子"也在商品经济的充斥下沦落为富豪的帮闲, 甚至男妓(例应伯爵,风流乖巧的李铭)。书中屡次提到西门嫖妓、二官嫖妓、雪娥堕为妓女被商人嫖,来旺上京城做买卖也嫖妓, 可见商人嫖妓之一斑。《金瓶梅》中妓女对商人在金钱物质上的依赖, 从根本上渐渐淡去了“才子佳人式”的精神慰藉。把对风流浪漫的才子们才情的钦慕让位于对物质与金钱赤裸裸的疯狂追求, 成为性和钱的等价交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由此可见《金瓶梅》中“狎客的转型”不再是古代作品中滋滋有味的才子狎妓, 而是商人恶霸嫖妓。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二、妓女的转变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如上所述, 由于狎客主体的转变,商人的介入, 使得《金瓶梅》中的妓女就深深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首先,表现为“自愿”的商品交易。书中写道,“她们几乎没有半点忸怩就加人到这个古老而又时兴的行当中来”。她们只把这种卖笑当作一种生意。当西门要梳笼李桂姐,李氏举家上下一片欢腾。石昌渝说,“在这里,伦理、道德、人性是不存在的, 这里只有钱”。是的, 钱, 使她们成为性交易关系中的中介基础。她们都抱着一些“非性”方面的打算与西门交媾, 以性为敲门砖, 在交欢时要一些碎银衣服香茶鞋面等, 完成一种“卖”与“买”的交易。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40.html

其次,表现为整体情感的滑坡。沈湛华的《<金瓶梅>与<十日谈>性道德观念之比较》指出:“《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与众多女子有性联系, 有婚姻的, 通奸的, 嫖宿的, 其中没有一组达到心灵的沟通, 感情的激荡, 情趣的和谐, 可以以爱名之的。这诸多女子之所以与西门有性关系, 除却婚姻义务处, 为钱有之, 为利有之,为势有之, 唯独没有爱。” 这是《金瓶梅》不同于其它作品的又一特点。

从唐代的《霍小玉传》《李娃传》等唐传奇到笔记小说中的郑元和李亚仙、韦皋和玉箫等的爱情故事, 这一系列的妓女陈列在眼前,我们不难看出这样一个共同点: 这类作品中的妓女似乎都有一种轻物质、重精神的爱情婚姻观。作品中的妓女无疑都是重情义的浪漫爱情的化身。“而《金瓶梅》似乎淡去了这一点。它写李娇儿妓女的生涯给了她丰富的处世经验, 她不相信别人有真情实感, 因而自己对别人也是虚情假意。除了谋取自身的利益之外, 她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东西。”(《<金瓶梅>人物鉴赏》) 她没有瓶儿的痴情, 更没有金莲的恶毒。在她身上不可能出现古典式的爱情, 即使有才子。所以,当西门庆死后,她在李桂姐及妓院虔婆的教唆下盗银归院。作品不但写了妓女的无情, 同时写了嫖客的无情。书中写西门庆从来没把李娇儿当妻子看待。当西门庆死后, 她只当是一个嫖客死了。她挤不出眼泪, 她想的是如何趁此捞一把, 更谈不上任何实情。

可见,《金瓶梅》无论是从妓女还是嫖客都走向一种集体情感的滑坡。它是那个社会的真实写照。

三、妓女从良

妓女从良,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个古老的主题。戏曲、小说描写过各种类型的妓女, 为了追求一个普通女人的正常生活而苦争着。其方式大体上是寻找一位老实的才子托付终身, 劝勉读书应试, 一旦金榜题名, 便可跳出火坑。可见, 这些作品都表现出了一种美好的愿望:“妓女”从良。石昌渝说:“这些作品的作者大概是同情心切, 多半是把这些妓女理想化了。对于她们妓女生活丑恶的一面, 对于她们灵魂受社会污染而不那么可敬可爱的一面都是隐而不写的。”《玉堂春落难逢夫》中的苏三虽历尽磨难, 也要做王景隆至死不渝的风尘知己。值得注意的是, 故事产生的年代是明代。明代虽然淫乱, 但上古留下来的三从四德、伦理纲常家族专制还没丢。而故事的结尾的确安排了女人得救、恶人诛除的大团圆结局。如果仔细思考一下,无疑有这样一个问题: 作为封建当朝重臣的王景隆之父能容纳一个带罪的妓女作为儿媳吗? 而在《金瓶梅》中,连那个淫妇, 杀夫的凶手潘金莲都瞧不起妓女。有一次西门庆看见浓妆艳抹的潘金莲和孟玉楼, 戏称她们是一对粉头。潘金莲借这话头一转,“俺们才不是粉头, 你家正有粉头在后面哩。” 这里粉头当然是在骂李娇儿。想想西门庆这样的家庭都不能原谅一个曾经堕人烟花的女人, 那就更不用说钟鸣鼎食的家庭了。显然在这里是拔高了妓女的地位。

《金瓶梅》也谈到了妓女从良。李娇儿原在翠楼做小妓, 后得幸被西门纳做小妾。而她的命运并未改观, 在原则上她还是一个“妓”。她虽然在西门庆的小妾行列, 同金莲、玉楼、瓶儿有着相同的身份, 但作品里的李娇儿在西门庆家并不好过。西门庆娶她到家里, 很少到她房里去过夜。就连她做生日西门庆还往人家家里去赴宴。尽管这样, 她还要遭到淫妇的辱骂。想想,就连西门这样的家庭, 一个从良的妓女仍然被当作下贱的并且是永远洗刷不清的肮脏女人。可见,《金瓶梅》中的妓女即使从良也是没有感情的,她在本质上并没被社会认可。以致到后来,西门庆淫丧, 李娇儿盗银归院。后来, 又为了生活, 被张二官所包占。一个半老徐娘(据书中有关数字推测此时已34岁)、以“色"吃饭的妓,跟了张二官自然好景不长。

《金瓶梅》中的李娇儿在名义上是从了良, 实际上她只是改变了妓女的出卖方式, 在妓院里是零售给许多人, 从良则是批发给一个人。她卖给西门庆多少钱, 小说没有写, 但她卖给张二官是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就是张二官的包银。李娇儿在西门家或者在张家, 妾妇只是一个较为中听的名称, 实质上仍是履行着妓女的义务。《金瓶梅》所描写的这个现实虽然是残酷的, 但它是真实的。整部作品平静得如一潭水,但我们却能从水面看到水底的凹凸。

总之,《金瓶梅》中对妓女形象的刻画,无论是生活态度, 生命意识都应该是文学史上一个独立的分支。它是那个时代的特定产儿,它同《金瓶梅》的现实主义精神一样成为一类作品的起始。

 

参考文献:

 

[1]徐朔方.论金瓶梅[J].浙江学刊,1981,(1)

[2]宁宗一.金瓶梅对小说美学的贡献[J].南开学报, 1984,(2).

[3]谭正壁.中国女性文学史[M].百花文艺出版社.

[4]唐文标.中国古代戏剧史[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

[5]陈思和.文学中的妓女形象[M].

[6]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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