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世界,没心没肺的人都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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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给她换了轻松差事。大过节的,下人们忙前忙后,唯有她,坐在穿廊下的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高声传话:来安儿,上边要热酒,快点!贼囚根子,一个也没在这里伺候,都不知往哪里去了!偏偏西门庆也骂起来:贼奴才,一个也不在这里伺候!两人无意间唱和,众人皆知。

西谚说:细节里有神灵。《金瓶梅》之好看,往往在此。但也有人说,《金瓶梅》不过是西门家的“账簿”,满篇“老婆舌头”。说这话的人,看不见日常褶皱里的人性,真是可惜。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她磕了一地瓜子皮,画童有意见:爹又要骂了!她回嘴:贼囚根子!有什么要紧!你不扫,让别人扫!等他问我,说一声就得了。画童只好扫地:嫂子,你就悠着点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这个女人,真是又肤浅又虚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难堪的时候也是有的。同事惠祥骂她:贼淫妇!你以为你是谁啊?咱俩“促织不吃癞虾蟇肉——都是一锨土上人”!二人吵起来,一个骂:你养汉一拿小米数!我跷起脚来,也比你这淫妇强!一个回:你也不是什么清净姑姑!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金瓶梅》里的人特别爱吵架,好像每个人都气鼓鼓的。最有名的是第7回杨姑娘和张四舅对骂,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居然有别样的美学风格。作者一定特别爱这鸡飞狗跳的世界,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好奇与耐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下人们冷眼看她,主子们更不欢迎她。月娘们在一起打牌,她斜靠着桌,高声指点。玉楼恼了:你这媳妇子,俺们在这里玩,有你什么事?蕙莲站不住,红着脸走开。主子就是主子,奴才终究是奴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孟玉楼似乎是众妻妾里最平淡、最与世无争的,但对蕙莲,却严防死守,她在意的是阶层和地位;金莲呢?西门庆跟李瓶儿墙头秘约、跟蕙莲私会,她管不了,就睁只眼闭只眼,但要求西门庆向她汇报偷情细节,她要的是知情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各有各的肚肠。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西门庆在藏春坞跟宋蕙莲苟且,蕙莲炫耀自己的脚小,还笑金莲是秋胡戏、再醮货,被金莲偷听到,气得胳膊都软了。第二天,金莲故意在蕙莲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假称是西门庆告诉自己的:你爹什么事不告诉我?吓得蕙莲赶紧跪下认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一个是奥特曼,一个是小怪兽。金莲对蕙莲,完全是降维打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0.html

她故意让蕙莲去烧猪头。蕙莲有绝技,能用一根柴火烧好一只猪头。她乖乖下灶,舀水,把猪头刷干净,用油酱并茴香大料,拌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不消一个时辰,把猪头烧得皮脱肉化,用大冰盘盛了,端给金莲吃。她只能站着,吃金莲赏给她的。

更大的问题来了。

来旺回来了。从孙雪娥那里,来旺知道了一切。他喝醉后大骂西门庆,又骂潘金莲纵容蕙莲和西门庆通奸:想当年她毒杀老公,还不是我跑东京帮她打点?如今倒挑拨我老婆养汉!这醉话,却被另一个小厮来兴儿告诉了潘金莲。来兴传话,乃因来旺抢了自己肥差。《金瓶梅》里,全是这种“茶杯里的风波”,经常因为一口食,一句话,就鸡飞狗跳。

潘金莲听了粉面通红,银牙咬碎,发誓要把来旺撵走。她告诉了西门庆,提醒他:你图他老婆,他背地里要了你小娘子。这奴才欺负我,以后我如有一男半女,听这奴才乱说话,脸往哪里搁?

且慢!“背地里要了你小娘子”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西门庆的第四个老婆,孙雪娥和来旺有首尾。所以,来旺不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西门庆也非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的地主老财。没有一个人,绝对的无辜。

西门庆把孙雪娥打回厨房做活,又去问蕙莲来旺有无此事。蕙莲矢口否认:爹,他哪有这个胆子?!那来兴是嫉妒来旺顶了他的差事。爹,不如你给来旺些本钱,让他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咱俩以后做事也方便。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准备让来旺拿一千两银子去东京办事。金莲骂他不知利害:他拐了钱走了,留下婆娘给你怎么办?“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你不如做个绝的,他老婆跟你也死心塌地。西门庆才如醉方醒,使下毒计编织来旺的死罪送官,还要搞死来旺。

蕙莲黄着脸,不梳头,不洗脸,不吃饭,只在房里哭。西门庆慌了,答应很快放来旺出来,还要给蕙莲在对面买房子住,当外室。蕙莲破涕为笑,送给西门庆一个香袋:“里面装着松柏儿并排草,挑着‘娇香美爱’四个字”。是不是很眼熟?当年潘金莲也送过西门庆这样的礼物。

蕙莲以为来旺很快就回来,言辞未免得意,被孟玉楼知道,转告金莲:他爹要放来旺出来,给来旺另娶一个老婆,要买对门乔亲家的房子给蕙莲住,给她打银丝鬏髻……“就如你我辈一般,甚么张致?大姐姐也就不管管儿!”金莲听了,“忿气满怀无处着”:要让她当了西门庆的第七个老婆,我把“潘”字倒过来写!

蕙莲根本不知道女性战争的残酷。金莲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玉楼虽不动声色,却善于架桥拨火。在蕙莲事件里,这两个人一直是亲密搭档,玉楼提供信息,金莲出面大闹。

金莲又劝西门庆,西门庆又改主意了,结果来旺惨被流放。在这件事上,西门庆显示了男性特有的“钝感”:对女人的心思理解无能。他也相当“粑耳朵”,在金莲和蕙莲之间来回摇摆,这个男人其实很有意思。

蕙莲无意中得知,放声大哭:我的人哪!你在他家干了啥被人算计!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也没挣下一件,如今远离家乡,坑死我了!哭了一番,悬梁自尽,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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