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对《金瓶梅》评价最高也最特别的,当数袁宏道。在《殇政》中,他曾将《金瓶梅》和《水浒传》并举,称之为传奇“逸典”,并认为《金瓶梅》“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与董思白书》)。有些人曾对“逸典”这一说法提出质疑,认为袁宏道当时看到的《金瓶梅》并非我们今天所见者,应该有一干净“原本”存在。这个问题上文已有阐释,此不赘述。但对于“云霞满纸”,又该如何来理解呢?徐朔方先生认为“`云霞满纸'只是形容文章言情状物之妙”[3]。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种理解是妥当的,但从整部《金瓶梅》来看,这样理解或许还远远不够。我们应该从《金瓶梅》本身的特性入手,把握其“香艳唯美”的特质。因而,“云霞满纸”亦应同时蕴涵了《金瓶梅》繁复多样的艳情描写,恍恍漫漫,灿若云霞。至于下句“胜于枚生《七发》多矣”,则似乎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魏子云先生干脆认为《金瓶梅》和《七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从而断定袁宏道书信之伪或与我们所见版本之异。对此,袁世硕先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恰恰显示了《金瓶梅》在“始邪末正”、“劝百讽一,势不自反”等写作特点上对枚生《七发》的超越[4]。这是非常正确的。显然,《金瓶梅》在艳情描写上“盖为世戒”,也具有一种“劝百讽一”的效果,而且还大大超越了枚生的《七发》,这也算是对《金瓶梅》的一种肯定。
值得注意的是,明天启、崇祯年间,还首次出现了一本采取眉批、夹批等方式对《金瓶梅》进行专门评点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其批点者不详,但纵观全书,点评者对《金瓶梅》还是颇为欣赏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作者那种“令人魂消”(第二回夹批)的喜爱。对于其中的艳情描写,作者甚而尖锐地认为:“读此书而以为淫者、秽者,无目者也。”(第一百回眉批)在评点者眼里,那些“媚极”、“骚极”(第四回评语)的文字,“分明秽语,阅来但见其风骚,不见其秽,可谓化腐臭为神奇矣”(第二十八回眉批)。这触及到了艳情描写深层的一些东西,并将其归结到原书作者的手法、寄托上,还是颇有见地的。这种评点方法,也成为清代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之滥觞。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第二种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认为《金瓶梅》是大毒草,必将流毒社会,必须尽速“铲之除之”。如董其昌虽认为《金瓶梅》“极佳”,但应“决当焚之”(转引自袁中道《游居柿录》);李日华亦认为其“大抵市诨之极秽者耳,而锋焰远逊《水浒传》”(《味水轩日记》)。沈德符更是认为:“此等书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置对?吾岂以刀锥博泥犁哉!”(《万历野获编》)薛冈在《天爵堂笔馀》中亦大声疾呼:“此虽有为之作,天地间岂容有此一种秽书?当急投秦火!”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综观此种观点,还是因为《金瓶梅》中存有大量的艳情描写,有“诲淫”之嫌,因而招致强烈反对。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第三种观点虽认为《金瓶梅》是“秽书”,对里面大量的艳情描写提出了一定批评,但同时又肯定其全书的价值。如弄珠客既称《金瓶梅》是“秽书”,又认为作者创造这部书的真正目的“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并解释“袁石公亟称之”的原因是“自寄其牢骚耳”,而不是“导淫宣欲”(《金瓶梅序》)。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持此种态度最典型的莫若袁中道,他在《游居柿录》中写道:“以今思之,不必焚,不必崇,听之而已。焚之亦自有存之者,非人力所能消除。但《水浒》崇之则诲盗;此书诲淫,有名教之思者,何必务为新奇以惊愚而蠹俗乎?”认为对《金瓶梅》可以听之任之,任其自然发展即可。这种评价倒是颇有一种大家风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二)清代(1644—1911)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清代实行高压的文化专制政策,大兴文字狱,并在历史上首次把《金瓶梅》等作为禁书加以禁毁。在这种思想文化背景下,清代对《金瓶梅》艳情描写的诠释评价,主要表现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一是坚决反对《金瓶梅》的艳情描写,认为该书是“诲淫”之作。在清王朝将《金瓶梅》等书列入禁书之后,这一观点显然占了大多数。如徐谦《桂宫梯》卷四引《最乐编》云《金瓶梅》等书“凿淫窦,开杀机,如酿鸩酒然,酒味愈甘,毒人愈深矣”;郑光祖认为“此等恶劣小说盈天下,以逢人之情欲,诱为不轨,所以弃礼灭义,相习成风,载胥难挽也”(《一斑录杂述》);林昌彝更是放言:“人见此书,当即焚毁,否则昏迷失性,疾病伤生,窃玉偷香,由此而起,身心瓦裂,视禽兽又何择哉!”(《砚耒圭绪录》)。他如闲斋老人云:“至《水浒》、《金瓶梅》诲盗诲淫,久干例禁。”(《儒林外史序》)李海观云:“若夫《金瓶梅》一书,诲淫之书也。”(《歧路灯自序》)昭梿云:“《金瓶梅》,其淫亵不待言。”(《啸亭续录》)即便以写人写妖耿介叛逆著称的蒲松龄,也将《金瓶梅》称为“淫史”(《聊斋志异·卷八·夏雪》)。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否定者认为世传《金瓶梅》为一“俗本”,故“其书鄙秽百端,不堪入目”(袁照《袁石公遗事录》),此皆因其没有读到“原本”、“真本”的缘故。前面提到的王昙、蒋敦艮等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这实际上是以“原本”、“真本”的存在,否定所谓“俗本”存在的大量艳情描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