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彪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本文计8480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金瓶梅》既有淫书之名,虽不像有些学者夸张的性之描写占了全书的十之六七,①但其有关性的篇幅确实也不算少。一百回大书,似乎每回都有一二处涉及到性。或寥寥数笔,稍加点染;或浓墨重彩,细加摹画。如撷其极露骨的色情部分,加起来当在二万字上下。一部一百万字的巨著,光以篇幅计,百分之二的文字恐也算不上有多大份量。如果这些描写又完全是外在的,不必要的,仅是寄生的毒瘤,那事情倒变得最简单不过,只要将这枚毒瘤割去就是。然而问题显然要复杂得多。当我们读着它的“洁本”时,我们首先损失的倒不是版本学上的价值,而是诸如情节、结构、人物,乃至主题等等的渗透到作品肌理里面的文本的意义——而这些损失,使我们有理由承认,这百分之二文字的独特价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一、《金瓶梅》的性描写是全书有机组成部分,它直接构成一些至关重要的故事情节,是部分回目描写的中心事件,如醉闹葡萄架、包占王六儿、两战林太太等,删去了这些描写,章节就失去了实质性内容。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二、性描写还是塑造人物、展示情节发展脉络的重要手段,也是推进故事、完成全书构筑的叙述动力之一。比如潘金莲、西门庆等人的形象,没有性方面的揭露,其血肉的丰满程度当不会至于斯。再如西门庆之死,没有环环相扣的几个性放纵场面的摹画渲染,也难以淋漓尽致地展示西门庆的毁灭之路。而西门庆悲剧的完成,是全书最重要的篇章,失去这些关键性的文字,情节发展的力度必将受到削弱。这是毋庸置疑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但仅仅指明性描写是《金瓶梅》的重要部分还远远不够,它之不可或缺,有着更复杂的、深层的因素和意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首先,是对主题思想的表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金瓶梅》这本书,倒底写些什么,作者其实在字里行间早已说得明明白白。比如开篇关于酒、色、财、气的提示,中间对人物命运与人情世态的叙写,结局处对西门庆及金、瓶、梅大毁灭的归结,合起来看,无非写人世之恶、人欲之恶、人性之恶。这三层题旨的有机复合,构成了《金瓶梅》的主题思想。正因为人世的黑暗,导致了人欲的大泛滥,而人对财色无止境的贪欲,又表现了人性的缺陷与丑陋,这是互为关联的社会、人、人性的恶的大循环。《金瓶梅》在个体生命悲剧中同时也展示了家庭兴衰与社会兴亡的意义,从而达到历史地哲学地思考社会、人类悲剧的深层高度。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从这个角度看,《金瓶梅》的性描写,就不仅仅是社会现实与文学风气的客观反映了。它直接从伦理与哲学的思辩,切入人欲恶与人性恶的内在意蕴,成为人性之恶的聚焦点。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34.html
古人云:“食色,性也。”②“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③性、性欲是与人类原生的生命本质的一部分,也是人生的一项重大内容。《金瓶梅》从性的角度锲入人性的内在构造,正体现了作者从生命本质与人性本质层次把握人类的深邃眼光。《金瓶梅》写到那么多丑陋的性行为——通奸、偷情、嫖妓、乱伦,光天化日下的变态渲淫,无所而不为,无所而不能。而为了这些行为的满足,西门庆可以毒死武大,刺配武松,诬害来旺儿;潘金莲可以谋杀亲夫;李瓶儿可以气死花子虚,抛弃蒋竹山。万恶皆由人欲横流而起,可以说,由淫而做出的罪孽构成了《金瓶梅》全书黑暗人事的大半篇幅,这是人欲之恶的最好见证。
人欲既然原生地存在于人的本性,晚明社会又是一个纲纪废弛,情欲泛滥的荒淫、没落时代,人性中的良知,理性,在生命本能的冲动与社会风气的浸润下,就不能不显出脆弱和盲目了。潘金莲原先还算不上淫女歹妇,只有当她与西门庆通奸后,欲的需求遮掩了人性脆薄的光亮,人欲之恶才成为人性之恶。李瓶儿亦然。《金瓶梅》之深刻寓意,即表现在作者暴露欲之恶的同时,进而暴露人性的脆弱与阴暗。西门庆这个好货好色的典型,就是人性恶的聚焦点与际本。西门庆的所作所为,除出自生命本能的冲动外,作者更深层地寄寓了他对“人”“人性”本体的悲哀,具有一种潜在的隐喻人类悲剧的意图。这是一种超越伦理思辩的哲学思辩,表现出作者写性的真实本意和宏大构想。
不妨举两个例子。《金瓶梅》第二十七回是全书写性最集中、细腻的章节之一,历来被中国读者目为《金瓶梅》最淫秽者。或许因为它太“淫”,许多学者有意无意忽略了它的特殊意义。倒是国外的研究者,对此却表现出浓厚兴趣,美国汉学家柯丽德在她发表的题为《<金瓶梅>中的双关语和隐语——评第二十七回》的论文中,④将二十七回作为解开全书题旨秘密的钥匙,肯定了它在《金瓶梅》主题、结构中的总体象征意义。柯丽德的看法是否科学,另当别论。但她对二十七回的重视,确实抓住了《金瓶海》的关节性问题。此回乃西门庆家庭矛昏的转折点,潘、李关系的分水岭,亦是官哥之生、之死,李瓶儿之结局及潘金莲在西门庆眼里的地位、处境的总体提示。而这一切转折与发展的复杂关系,又全建筑在“性”之上。
潘金莲在翡翠轩外听篱察壁,得知李瓶儿怀上孩子,心生嫉恨,对李瓶儿冷嘲热讽,使西门庆大为恼恨,借与她交媾之际,肆意凌虐,致使潘金莲“目瞑气息”“舌尖冰冷”,昏死过去。表面看,这仅是西门庆与潘金莲间常玩的“性游戏”,是西门庆借故报复潘金莲的又爱又恼的性惩罚,但实际上这段性行为的寓意要复杂、丰富得多。